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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起床看見淺藍色的天空就開始計畫出門,先把車牽出來徹底洗了一遍,連輪胎胎紋凹縫都用牙刷沾輪胎油擦得乾乾淨淨,然後吹乾、打蠟、檢查機油、冷卻水、剎車皮、、、、、花了兩個小時弄的漂漂亮亮地出門。沒想到騎在西濱快速道路上,時速90km/hr的時候,突然一瞬間斷電、熄火,顧路了。

 

我沒帶工具,什麼都不能檢查,只能換保險絲試試看,保險絲也沒斷。我只能打電話求救,很有義氣的朋友開貨車來把車載回台北。檢查結果是:接電瓶的電線接頭斷了,換個新接頭後就解決了,材料成本:一元。泡湯的一天:無價。

 

顧路的地點在大園附近,來給我道路救援的朋友說,他上個月也是在那裡,騎到一半後輪剎車卡鉗掉下來,差點連命都沒了。聽到他這樣說,我跟他說了個故事,發生在十多年前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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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多年前,我在某個現在不太有尊嚴的行業工作。做了大概三年多了,有點累,有點想要休息,於是提了辭呈,打算休息一陣子。上班的最後一天,我兩手空空心情愉快地去到辦公室,收拾一下還沒收拾完的小東西,和各部門同事哈拉串門子,準備回家做無業遊民。就在我正要離開的時候,辦公室一陣騷動,華航墜機了!!主管開始打電話Call人,按路線分派工作,我被派去大園現場,算是出最後一次任務。結果,24小時後才回家。

 

離開辦公室,開車上高速公路的時候,正是傍晚塞車時段,我走路肩,油門踩到底。過一會兒後面傳來刺耳的警笛聲,我切進內側車道,讓警車先過,然後跟著警車後面一路狂奔,警車性能很好,我幾乎追趕不上。一路上救護車、消防車、、、紛紛加入。到了大園的時候,現場一團混亂,地上是一層幾公分厚的消防泡沫,民宅還冒著煙。

我踏著消防泡沫前進,偶爾感覺到腳底踩到了什麼東西。然後我看見一排客機座椅,三個一組的那種座椅,像是被人刻意地從飛機上拆下來,端端正正地放在馬路正中央,上面坐著三位旅客,安全帶規矩地繫在腰間,勒出整齊的傷口,白色的腸子和紅色的內臟攤放在大腿上。其中一位的頭已經不見了。

我繼續踏著泡沫和泡沫下的不明物體前進,一路上盡是類似的場景,最後我到達馬路和機場圍牆之間的草地,機尾矗立在那裡,草很長,還有水坑和泥窪,瀰漫著汽油的味道。三三兩兩的搜救人員四散著,在草叢裡翻找著,忽然聽到有人喊「這裡有一個!」,我舉起相機靠過去,兩個救難人員抓住了一個空服員的上半身,正要用力把她從泥濘裡拖出來。其中一人喊著「一、二、三」,用力一拉,卻跌坐在地上,那個空服員的上半身壓在他們身上,下半身卻不在原來的地方。空服員的臉對著我,臉上一點污漬也沒有,頭髮也整齊地紮著,身上的制服很乾淨,沒有泥濘也沒有血漬,她的眼睛閉著,面容平靜,像是睡著了,頭無力地垂著、靠在救難人員的橘色制服上。

然後我回到馬路另一邊還在冒著煙的建築,越靠近,燒焦的味道就越濃。不是木柴或塑膠燒焦的味道,而是肉類燒焦的味道,混著其他奇怪的、噁心的味道。路上的泡沫已經逐漸消去,救難人員正在搜尋民宅的三樓,據說是頭等艙的位置。我環顧四周,有許多焦黑的塊狀物,暴裂開的表層底下,看得出粉紅色和白色的組織。救難員大喊「救護車過來這裡!」然後從三樓沿著鋁梯傳遞下一個淺色毛毯包裹著的小嬰兒,救護車響著刺耳的笛聲開走了。然後是擔架從鋁梯上下來,最後是裝滿的臉盆、塑膠袋,隱約看得出一些肢體和關節構成的形狀。

警察把我們「請」出封鎖線的時候,我看到一輛軍車靠近,車上下來了幾十個年輕的軍人,帶著臉盆,排成一排,在帶隊軍官指揮下,沿著馬路彎腰撿拾那些剛才被我踩過的物體。裝滿一個臉盆以後,阿兵哥會站起來招手,提著塑膠袋的士官湊上前去,年輕阿兵哥把臉盆裡的東西倒進塑膠袋裡,轉身繼續低頭撿拾。

然後我到了遠處一間民宅的屋頂守候,民宅屋頂的塑膠水塔被飛來的什麼東西撞破了一個小洞,水淅哩嘩啦地流著。隔壁冒著煙,屋主說沒事火已經熄了是餘燼而已。

 

我在那個屋頂待了不知道多久,最後終於天亮了。機場恢復運作,開始有飛機起飛,我打算拍一張空中的飛機和地上的殘骸的對比,倏地舉起相機的時候,脖子和肩膀一陣劇痛,原來我繃緊了整整一晚的身體已經不堪負荷了,也許應該說是繃緊了三年多的結果吧?總之,從那時開始,一直到現在,肩膀都還沒好。

 

今天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回到那個地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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